(门被推开的轻响)

D: “耶稣啊，Potter，你怎么了？”

H: （无精打采地）“你好，Malfoy。”

D: “坐吧，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H: “是因为……Angelina。”

D: （小声）“谁是Angelina？”

H: “Angelina Johnson。我在学校时的魁地奇队友，她嫁给了Fred Weasley，就在——就在战争爆发前——。”

D: “为数众多的战前婚礼之一是吧，无望与自虐情结的小发作。”

H: “她爱他。”

D: “那又怎么样？”

H:
“她真的爱他！可他死了。之后她也没停止过战斗，一直坚持到我们获得胜利，我以为她——以为她会没事的。我从没去看过她，我不想再…………她自杀了。两天前就自杀了，刚刚才被发现。我真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战争结束了，一切本该好起来的，我们本该是心怀感激地——”

D: “可你却很明了她自杀的原因，这才是最糟糕的。”

H: “……没错。”

D: “事情没按预想的那样发展，没按照某人梦想或许诺的那样发展，所以你就不知所措了，是不是？你指望一切都简单地象哄小孩的故事，你希望幸福能够永恒。”

H: “那你呢？你就没发现自己过去的想法都变得复杂化了？”

D: “所有的一切。”

（沉默)

H: (低声)“我早该去看看她的。”

D: “可你没去，现在已经太迟了。这就是你给自己的解释？还是一样，太单纯了。”

H:
“我一直都试图躲开他们，他们所有人。和他们在一起太难受。没人愿意谈那些事，哪怕一点点也好。我们之间到处都是那些死者留下的空白，那些他们无法再说的话，那些他们无法再睡的床，那些他们无法再投向你的目光，有时你甚至会想……”

D: “什么？”

H:
“也许，死掉的其实是我们，不是他们，而我们自己却不知道？所以我们才会失去了旧日所有的活力，我们看不见活着的人，只是徘徊在灰白的沉寂中，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依然在生，而不敢提及自己当年死去的经过。那些被认为已死的故人，他们反倒是鲜活生动的。有时，我还能在梦中见到他们，感觉到他们的存在。Fred，Ginny。可我……我的梦里却没有Angelina。”


D: “怪异的想法。美丽、多愁善感。你这不过是作战疲劳症，外加幸存者的所谓负罪感啦，神经脆弱啦，缺乏继续生活的意志啦，等等等等。”

H: “就那么简单？。”

D: （片刻沉默，轻笑）“当然不。”（再沉默）“对了，我想起来了。”

H: “想起什么？”

D:
“想起你一贯的思维方式。你有时迟钝得可怕，我能看到的真相远比你多得多。可你却从不放弃思考，于是，突然就有那么一刻，灵光乍现的你会猛然抓住事情的本质，将领悟到的东西展示给别人。这实在是天赋。”

H: “我太走运了。”

D: “我倒不这么认为。”（停顿）“你本来打算干什么？”

H: “什么意思？”

D: “如果战争不曾爆发。难道你没这么假设过？假如从来没有战争，假如从来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你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你会做什么？”


H:
“哦，我也说不清。或许会当个职业魁地奇球手，或者成为傲罗。战争爆发时我才十五岁——五年级才刚刚过去一半。那么年轻，根本没腾出时间替未来打算。不过我确实记得……我想要个家，我从没真正拥有过自己的家。隐隐约约地，我盼望着能有一间那种——梦想小屋，你知道的，就象图画书上的那样。墙上爬满忍冬藤，院子里有条狗，当然还有心爱的家人。”（停顿）“就是那样简单的东西。你呢？你又想要些什么？”

D:
“噢，我想要的东西成千上万，你了解我的。十五岁时我就已经有成打成打的人生大计了——大夫、裁缝、水手、战士、水手、绅士、药剂师、小偷。真可惜最后只实现了其中之一。问题就在于人总是会放弃愿望，放弃选择，除非际遇逼得他们非选不可。”

H: “你就是这样？”

D: “也不是。其实我们本来就没多少选择。你会按照Dumbledore的愿望长大，做他想做的事，或是学Ron
Weasley那样过日子。你会讨Ginny做老婆，甚至不去想自己是否真打算这么做。而我则会继承家业，遵从世代的传统，娶Pansy为妻，再生一个根本不知该如何抚养的继承人。人们总是太善于将自己淹没于芸芸众生。

H: “哦，可你刚才不是说，要假设没任何事能阻止你实现愿望吗？”

D: “嗯，你说的对。那也许我会做些麻瓜的事情。”

H: “什么？”

D: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要是能和麻瓜混在一起，那我时时刻刻都能享受这份优越感了。当然还得给自己创造个小小的机会，比如说，可以当男模特。”

H: “男模？就你？”

D: “我当然能做模特。我很漂亮的，难道你没觉得我漂亮？”

H: “你的脸太尖了。”

D: “我这叫优～雅～精～致～的～贵～族～轮～廓～～。”

H: “就是太尖了，另外，坦白地说，你还瘦了点。”

D: “你还好意思说我？”

H: “我又没打算向全世界兜售自己的美貌。”

D: “那只是一种想法，好吧好吧，那我可以去当演员。”

H: “你会演戏？”

D: “我觉得行，还没试过。我想说的是，我总是希望能够做些——嗯，辉煌耀眼，万众瞩目的事情。”

H: “也包括四处招猫逗狗，勾引别人给你照像？”

D: （谦虚地）“这个，如果这是必须的……我乐意接受，就作为献身艺术的代价好了。”

H: （轻笑）“上帝啊，我——我真的喜欢见到你。你看上去还是那么朝气勃勃。”

D: “算是讽刺吗？对一个人生已经结束的人来说。”

H: “不。我是说——你才二十一岁，却能如此把握住自己。”

D:
“我根本没把握自己，我是捏在别人的手心里。再过一百年他们都不会放我出去，一辈子都要留在这牢房里，我爱的人也都死绝了。所以也没必要再让自己变得坚强，去建立什么新生活。我的生命里除了四面墙和整夜的噩梦什么都不会有，永远都不会有。所以——你就别说傻话了。”

H: “我……抱歉。”

D: “可你还有机会让自己象个活人。你还没去找Parvati吗？”

H: “还没。”

D: “现在是八月了。看在上帝份上，去渡个暑假吧。邀她和你一起去——她会答应的。漫步在异国的海滨，喝上几杯鸡尾酒，再暴食一顿鲜果大餐。”

H: “想甩掉我？”

D:
“对了，Potter，就是这意思。我没工夫陪你玩了。知道吗，如今我们正在实践一套互助心理疗法，犯人们都成双配对地，好彼此进行热情洋溢妙趣横生的交流。小Fudge部长的这个主意算不算得上英明绝顶？

H: “与他挪用重建宅屋的拨款建造大理石纪念碑的主意几乎同等英明。”

D:
“很有趣吧。战争结束后，从阴沟里钻出的硕鼠倒像是唯一的胜利者，神气活现……而且体态臃肿。不过我想说的是，从每周与食人魔孔夫子老兄的例行交流中获得的乐趣已经够我享受的了。噢～你真该看看的，Potter，那才真叫做思想的冲撞与灵魂的对决。”

H: “看得出，我已经彻底没用了。”

D:
“有时我真会感动到热泪盈眶。‘过得怎么样？’我满面春风地问他，他深沉地咕噜一声。‘你最近出落得越发有棱角了，比先前苗条了一半。’我继续满面春风，他继续深沉地咕噜。‘太太和小崽子们有消息吗？’我又问。他还是深沉地咕噜，并对我投来一个恐怖无比的空洞眼神。于是我骇然回望，哀鸣道：‘求求你别打我。’他又深沉地咕噜。”

H: “我相信你们在不同的外表下有着相亲相爱的灵魂。不过，一周两次谈话，好像也不会占用你很多精力吧？”

D:
“就两次谈话？你说什么啊？我一天到晚都在和自己对话。用我那狡黠的论白与灵巧的机锋为自己带来思辩的乐趣，用自编自导的下流绯闻给自己提供感官的享受。我几乎从不住嘴，我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娱乐。”

H: “可，我还是看不出赶我走对你有什么好处。除非，你并不象自己以为的那样自私。”

D: “哈，我可比魔鬼本人更加自私。至少，他老人家时不时还要关心别人如何处理他们的灵魂。”

H: “那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D: “我是心烦，看到有些人在浪费他们的生命，不去做那些我已经没机会做的事。还有……”

H: “什么？”

D: （沉默）

H: “Malfoy?”

D:
（突然发作）“你根本想象不出这对我意味着什么，Potter。仅仅是听到一个人的声音，有一个人做伴，仅仅是说出你的感觉，直到心里再次感觉到轻松。我说过我爱的人都已经死去，你也明白我在这里就要和一切有人味的东西断绝联系。我来到这里时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如果我又开始感觉到生的愿望——又开始渴求些什么——”

H: “Malfoy……”

D:
（狂暴地）“可我不想这样！我不能再有牵挂，不要再有牵挂。活着的感觉太辛苦，我不能，我不想试，不想到头来——你听到了吗，Potter？我不想再依恋任何东西，我承受不起。在这里，我已经是个死人，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烂死在这里？

H: “如果你真觉得生命已经彻底终结了，那怎么不干脆象Angelina那样做？”

D: “我他妈的就是太顽固了。”

H: （片刻沉默）“你的老毛病。”

D: “求你了，Potter，这没用。求你，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H: “我已经——太久不曾盼望过任何东西了。可昨天夜里我又做了噩梦，又一次尖叫着惊醒，那一刻——我真希望你能在身旁。”

D: “在你卧室里？一丝不挂？不要吓我，Potter。我不是那种女孩。”

H: “去你的，Malfoy，我没开玩笑。我是想见你。”

D:“行啊，来吧，反正我也挡不住你是不是？我在这儿只是个犯人，去不了什么异国的海滨，也没法上街吃吃喝喝，甚至不能在你来的时候出门避客。这就是我为什么‘看上去’很能把握自己，因为我只能做到这样，因为我无计可施也无路可逃，我赶不走你、躲不开你，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求你，看在上帝的份上，放过我。

H: “我——该死的，你明知我没办法拒绝。假如这真的是你所盼望的。”

D: “我只能这样盼望。”

H: “我这就走，我——对不起。”

D: “去找Parvati。”

H: “Malfoy，你会不会——”

D: “求你，走吧。”